巴蜀的自然地貌素来以“雄、险、幽、秀”著称，陡峭、连绵的险山云雾间包围环绕腹地。腹地土壤肥沃、气候温暖、雨量充足。唐诗中的巴山蜀水与动植物向我们展现了过去的风土与蕴含其中的人情，它们随着时光、朝代流变，很多已踪迹难寻，实则却下潜隐于日常，滋养土地，生生不息。
11月28日下午，作家冉云飞于寻麓开设唐诗五讲第三讲，从唐诗中寻觅成都，带你从巴山蜀水中还原一个唐诗中的天府之国。
以下便是对本次讲座的回顾。
冉云飞
居成都，学者、作家。现供职于《四川文学》杂志社，著有《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沉疴：中国教育的危机与批判》《像唐诗一样生活》《吴虞和他生活的民国时代》《陷阱里的先锋：博尔赫斯》《尖锐的秋天：里尔克 》《从历史的偏旁进入成都》《古蜀之肺：大慈寺传》等。
唐诗中的巴山蜀水与动植物世界
巴山蜀水的特写
《白帝》
第三讲的内容是巴山蜀水和动植物世界。我们首先介绍一下巴山蜀水的特写。这种特写我用了杜甫的一首诗——《白帝》。我讲四川的山水主要讲两个地方，一个是长江三峡，二个是成都平原，这两个地方落差巨大，但展现了巴山蜀水非常精妙的特点。
这首诗的前面4句全部在写风景，后面四句不写风景，但是与风景有深深的关联。
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
我们来看第一句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拗韵。“白帝城中”和“白帝城下”，平仄当然是有问题的，开始这两句他是故意让你感觉到拗口，这是第一。第二，他写的东西必然要拗口。为什么这样讲？“白帝城中云出门”是为了表现白帝城的高傲，它的高、峻、险。我早年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觉得，云从那个门里面出来，好像云是他养的似的。这种句子很多诗人都写过，但杜甫表达得更妙。第一是表明城门很高，第二是说云真是让人感觉好像需要仰视一样。
包括苏东坡、辛弃疾等诗人，他们都是把大自然拟人化。比如辛弃疾写“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我这个样子就不敢这么说。
“白帝城中云出门”，第一，超出你的意外；第二，仿佛是他养的；第三，形容其高。白帝城下雨翻盆，就是形容雨很大，凶猛到一个地步。雨翻盆这种说法至少我没看到别人这样写。一般人就写瓢泼大雨。开头的两句就是非常直接的，一下就把那种气势表达出来了。
高江急峡雷霆斗， 古木苍藤日月昏。
如果杜甫过于字斟句酌，就衬托不出后面这两句。后面这两句的对仗工整极了，而且是当句对，高江对急峡，古木对苍藤，在一个句子中自己就能对仗。
夔府白帝城，图源网络
你现在去三峡已经看不到高江急峡了，因为没有落差了。现在的三峡完全是一个死水塘，没有了高江急峡，就完全失去了整个白帝城和夔州的那种印象。这两句里有6个景象，高山、急峡、雷霆、古木、苍藤、日月，一层叠一层，好像后面有人在追赶，就像汽车发生追尾事件一样。那种天地日月为之黯然的感觉一下就出来了。 关于三峡的诗歌非常多，但我可以这样说，没有一个人能达到老杜这样的境界。他用一个动词把前面三个意向完全给重叠起来，而且给人感觉到非常强大的压迫感，让你感受到那种现场感，那种画面感超出人们的想象。但他在下面就突然就开始了议论。
戎马不如归马逸， 千家今有百家存。
哀哀寡妇诛求尽， 恸哭秋原何处村？
你感觉到这四句和前半段是截然分离的，但杜甫写前面四句，其实在为后面四句服务。他就感觉到暴风骤雨过后，原野上，“戎马不如归马逸”。戎马就是战马，归马就是一般的民用马。
暴风骤雨过后，没人了，其他的都被荡击掉了。他是在说唐朝社会的急剧变迁，安史之乱、所有的四川军阀战争之乱等等。戎马不如归马悠闲，归马“逸”，就说明没人管，没人管就说明这个社会十室九空。雨水把一切都冲刷走了，“千家今有百家存”。这些话其实不用翻译，都是大白话。
“哀哀寡妇诛求尽”，他在说整个唐朝在这样的现状下，政府依然在盘剥老百姓。“恸哭秋原何处村？”，秋天的原野上传来哀哭，分不清是哪个村庄，很多村庄在痛哭，连成了一片，而且村庄也被毁坏了。
读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如果你爱思考，你应该想他为什么要这样放？前面四句和后面四句看上去完全不搭界。杜甫写诗常常不完全是景物诗，他的纯景物是非常少的。我可以这样说，山河可以改迁，但杜甫造出来的意象，你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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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
这一首杜甫写的是成都市。但是你会发现，这首诗和景物似乎没关系了。首先我们来给标题断句：“江上”，锦江，“值水如海势”，碰巧遇上水波如大海一样翻滚如海势，“值”在这个地方就是碰巧，刚好遇到，这个词是文言。所以今天你们每个人都在用文言，比如“值班”“值机”。“聊短述”，刚好遇到江水高涨，像大海的势头一样，想写的太多了，我挑短的说。他这首诗主要没在写水，但是与水深深地连贯。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两句就是说：我作为一个写东西的人，一个诗人，我的个性比较古怪，我选词造句跟别人不大一样。你看，你不要觉得杜甫好像很谦虚，其实他也非常自负。
“耽”就是沉浸、陶醉，就是说我自己都经常被我自己写的句子所感动，陶醉在在美妙的诗句当中。你喜不喜欢我不管，你欣赏不了我也没办法，我自我欣赏一下。他和李白不大一样，他属于思苦而语奇，李白属于思奇而语豪。
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
我年轻的时候天天沉浸在美妙佳句的创造中，现在老去以后，诗句、格律的创作和人生经验都更上一层楼，“浑漫与”，随便写，随便交托出来。
“春来花鸟莫深愁”这一句就是说，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感受，“感时花溅泪”，但是你的表达能力很弱，你的人生阅历不够，因此你看着春天的花鸟山水都发愁，你找不到好的词句表达它。但是我现在更上一层楼了，我随便写一点就能表达出来。非常自信。但你读这些句子，你知道他也配这么有点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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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添水槛供垂钓，故着浮槎替入舟。
马上又回到了“海”。其实他前面四句一直没离开“海”，他在写心海。他在论诗，在写一个人创造能力的大海。
“新添水槛供垂钓”，这里的“槛”要读jian（四声）。这个地方为什么要读jian（四声）呢？
你去欣赏风景的时候，如果旁边是河水，一般都有栏杆把你拦住，栏杆一般都高过你的胸口，对不对？那就叫“槛”，就是要约束、阻拦你。你看它左边是木旁，右边是监督的监，就是要约束你。如果这个“槛”你抬脚就可以过去，那就是kan（三声），门槛。
“水槛”就是栏杆，“新添水槛”就是才建立的栏杆，“供垂钓”，你把钓竿搁在上面。
“故着”就是以前留下的，“浮槎”就是浮在水面上的木筏或竹筏。“替入舟”就是水涨了，有些舟被冲走了，找不到了，刚好还碰到这个来代替。 他在这里在写物理意义上的海，最后两句又回到心海。
焉得思如陶谢手，令渠述作与同游。
就是说，要是我们的思绪和创造力能像陶渊明和谢灵运这样，那就让他们来写，我跟着他们玩就行了。他这个地方显得谦卑，但其实他也在告诉大家，我写出来后，你们跟着我就行了。“令渠”就是让他们，跟着他们来写，我跟着他们在后面当跟班，玩儿就行了。
《秋兴八首》之一
下面我们还要讲一首他的诗歌，《秋兴八首》之一。
“秋兴”就是因秋天而引发感性，兴感之由，就是新奇，产生感受。你看，这一首诗，我们又从成都跳到了巫山。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秋天来了，白露为霜，枫树林的红叶也来了。一边是白的，一边是红的。你看，杜甫是一个伟大的画家，他写的每一首诗都在画画。“气萧瑟”，就是指冬天来了，大雾天气中的那种萧索和森然。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我们刚才读了“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这里一方面在写下面的浪，一面又在说下面的浪高过天，用“兼”把两者连接起来，形容浪之高。这就叫诗眼。“塞上风云接地阴”，广袤天空中的乌云和下面的波浪浑然一体。这是《秋兴八首》中的第一首，在描述一个总的状况。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丛菊两开”在这里表明他住的时间已经有两年了，菊花开了两次。公元765年，永泰元年的时候，他从云安（今云阳）到了夔州，在这里连续度过了两年。
朱绍宗《菊丛飞蝶图》局部，图源网络
“他日泪”就是联系到安史之乱后他一直以来的漂泊，他在回忆他过去所经历的这一切时，一切感慨涌上心头。“故园”就是指长安。一方面是因为他在长安住了很久，最重要的是，他的政治包袱和他想要作出的贡献。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天气变冷了，大家都开始催着那些裁衣尺做棉衣，好像那种剪刀剪衣服的声音都听得到。
“急暮砧”是什么？如果你有乡村社会经验，你把洗衣服的时候，把衣服搁在石头上捣弄，就能使它变得干净。这就是那个“砧”。就是说，那些在河水边洗衣服的人，因为要换季了，要洗的衣服很多，声音此起彼伏。也意味着说杜甫进入晚年了，他人生的寒冬来临了。这一篇主要是写风景，但是那里面还是有很多感慨。
《夜雨寄北》
这是唯一一首非杜甫的诗。李商隐的《夜雨寄北》。为什么要讲这首诗？他是用对话的方式写巴山蜀水。写诗用对话的方式是非常有效果的。问句是非常有味道的，而且有动感，有对话的感觉。另一方面，对话的诗相对来说都不会那么艰涩，会比较简单，容易被记住。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你问我多久回来，我没办法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你思念我，我其实也想回来，但是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知道多久回来。这就使得后面的诗句显得更加重要。
就像今天，我们彼此分别绝对没有古代人那么郑重了。为什么？不是我们情感变化了，而是我们见面太容易了。凡是容易的事，人们都不珍视，人们都认为这太自然了。“巴山夜雨涨秋池”，说明是在秋天，我很沉闷。“涨秋池不仅仅是涨水，也是涨愁苦，是想回家，是想与你见面。我内心里面的愁闷，没办法排解，所以就和秋水一样上涨。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如果没有前面两句那么浓厚的思念，那么后面就没有来头。我们之间那么难见面，而且我现在对你的思念像秋天池子里的水一样也往上走。我因此就特别的期待，什么时候能和你照着蜡烛，在那里闲聊。
“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句话又在写回忆了：当时我在巴山的时候，你问我多久回来。这个时空变化非常的重叠，非常的深厚，短短的四句，非常有时空感。好的诗人都是如此。就像王昌龄写“秦时明月汉时关”，是一样的。这四句穿越了很长一段时光。这是李商隐的诗当中非常明白的一首，但即便如此，都埋有地雷。可能你不小心踩爆了，你自己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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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里的花草树木
《绝句漫兴九首》选二·其一
我们现在讲第二部分，春风里的花草树木。这一首诗又回到了成都。日本的著名汉学家吉川幸次郎是一个杜甫研究专家。他说，杜甫是一个语言再生的魔术师。
眼见客愁愁不醒，无赖春色到江亭。
首先他说，哎呀，我愁闷到了一个地步，我都不愿意醒过来。是什么愁呢？其实不是愁。
“无赖春色到江亭”就是说春天欺负我，我没叫他来他就来了，而且他来的很快，他不按照我的意思来。我本来有很多愁闷需要解决，但是没办法，春天来了。“到江亭”，就是到了“新添水槛供垂钓”的那个地方。
即遣花开深造次，便教莺语太丁宁。
他一直在埋怨，你看到没有？“即遣花开深造次”你没通过我的许可，就马上派遣花儿猛烈的开放，你没道理。你不仅来，来了之后花还开得非常猛。“深造次”，就是很鲁莽，开得鲁莽，太造次了。“便教莺语太丁宁”，意思是说鸟儿叫得好到一个地步，叫得太频繁了，甚至让人感觉到有点厌烦。
他是用一种否定的方式在肯定，这是非常妙的。他跟很多人不一样，他经常反着写。他不按正常的套路来。
清，余稺，工笔花鸟，图源网络
《绝句漫兴九首》选二·其九
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这一句就是说，隔壁家的杨柳被风吹起的那种感觉，就像女孩子长发急腰的感觉。
谁谓朝来不作意，狂风挽断最长条。
你哪里知道早上吹来的风，你不注意，就把它吹断了。
《江畔独步寻花七首》选二·其二
这一首也是写他如何害怕春天，但其实是他如何喜欢春天。他用否定的方式来表达他的肯定，非常有幽默感。很多人都认为杜甫很苦，但他非常幽默。
稠花乱蕊畏江滨，行步欹危实怕春。
“稠花乱蕊”，就是说花开得非常美，花草长势良好，长得很稠密。“乱蕊”，就是说野花野草横七竖八地开放，怕自己开得落后了，怕输在起跑线上。“欹危”就是歪歪倒倒的，表明自己年纪太大了，春天来得太猛烈，他受不了。他不写冬天，冬天大家都受不了，他用这样的方式反写春天的美。
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
你以为我害怕春天，看我偏偏倒倒的，要来搀扶我，不是这样的。我还可以写，还可以喝酒，你也别扶着我，我还不至于。所以他并不是真正的害怕，他是喜欢春天。写诗喝酒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可以的，这两样事情我还是手到擒来，不需要你来料理我这样一个抱怨的老头。
《江畔独步寻花七首》选二·其三
我们再来看这一首。又是《江畔独步寻花》中的一首。
江深竹静两三家，多事红花映白花。
“江深竹静两三家”，就是在浣花溪，那些水很深，堤岸很高，竹子掩映的地方。川西平原和整个华北地区的那种大村庄是完全不一样的。由于都江堰的那种水渠灌溉方式，使得很多家庭都是“江深竹静两三家”。“多事红花映白花”，“多事”就是找事。就是说你这个红花爱表现，你在白花当中就显得更加的绚烂。你能感觉到这种颜色互相的竞争，互相抢镜头，就产生一种撩人的感觉。
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
我们要来报答春光对我们的好，我们到哪儿去享受呢？我们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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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交织的动物世界
《进艇》
标题《进艇》是什么意思？我们看“进”的繁体字“進”，走之旁上面一个鸟，鸟往前飞，不能往后退，所以就是进。“进艇”就是划船。
南京久客耕南亩，北望伤神坐北窗。
“南京”就是成都。安史之乱之后，西安是西京，洛阳是东京，成都是南京。我在南京这个地方住久了， “耕南亩”，南亩就是田。我望着北方的时候，我想去当官，我感到非常丧气无望。
昼引老妻乘小艇，晴看稚子浴清江。
大白天带着自己的太太出去玩，夫妻双双划船，在艳阳天里看着两个孩子在浣花溪里洗澡游泳。你看，“南京”“南亩”“北望”“北窗”“老妻”“稚子”，都是成双的，好事成双。他这首诗一直在这样玩。
俱飞蛱蝶元相逐，并蒂芙蓉本自双。
“俱飞蛱蝶元相逐”，元就是自自然然的，就是说（蝴蝶）成双成对才是大自然应该有的状态。人生理当如此。“并蒂芙蓉本自双”，“本”就是原原本本，本来就应该成双成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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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饮蔗浆携所有，瓷罂不谢玉为缸。
喝的茶水和甘蔗汁就是我所有的，你看这里也是成双的。我把它们带到船上饮用，你看他非常享受，他在野炊。“瓷罂”就是那种肚子很大，瓶口很小的容器。虽然我装茶水和甘蔗汁的器皿非常粗糙，但是不亚于你们这些用玉做出来的精美器具。“不谢”就是不亚于。
整首诗都在写成双成对，他在享受这一切。所以杜甫是个非常细心的人，他对语言敏锐到了一个地步。我们很多人对语言是麻木的，是冷漠的，无情的，我们是没有感受力的。但语言确实是在增加你的表达能力，和你对这个世界以及你自身的感受乃至你体会他人上都必不可少的。
《水槛遣心》之一
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去郭”就是远离城郭，远离城市。“轩”是指建立在水上的，宽敞带走廊的房屋。“楹” 就是柱子。离开了城市，这里修的水槛，走廊很宽敞，有高大的柱子。“无村眺望赊”就是没有村庄的遮拦，“赊”就是没有其他附属物遮拦。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虽然在下雨，但是没有泥石流，没有山洪爆发，即使下了雨，江依然是清澈的。第一说明这不是在有泥石流的地方，第二说明这里植被非常好。这个雨其实下得不小，已经涨到岸边了。树木很茂密，天色暗下来了，黄昏时分，花儿盛开。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xia，二声）。
下面这几句，有过这种经验的就知道了。下小雨的时候，鱼儿为什么要往上跳，据说是因为它缺氧。
这里为什么要读斜（xia，二声），因为这是平水韵一百零六部中的麻韵。“微风燕子斜”，这就要懂空气动力学，它体量很轻，要斜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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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那个时候成都是大都市，所以是“城中十万户”。当然到现在也是。
《秋兴八首》之三
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
这里是押的灰韵。山村醒过来了，“翠微”就是指遥远的天边都有翠绿色，让人感觉到“翠微”。这个“微”不仅是微小，还是指那种浑然一片，分不清细微树木的颜色。就是他在江楼里面看山水。
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
每天坐在那里打鱼。清秋的燕子故意来挑衅我，飞得那么好看，那么好玩，那么高兴。我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很不开心，你不是故意挑衅我吗？我想出去出不去，你却飞得这么高兴。
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我向皇帝提多了意见，难怪当不了大官。我教了很多经书，带了很多学生，没有达到它应有的果效。和我一起读书的那些都高升了，我却困在这个地方，我简直倒大霉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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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物中入骨的人情
《蜀相》
这首诗就涉及到杜甫对诸葛亮的评判。杜甫是非常欣赏诸葛亮的，诸葛亮也确实是非常厉害，但他没有那么厉害。这首诗我主要讲两句。
蜀汉丞相忠武侯诸葛亮，图源网络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hao，三声）音。
“阶”就是台阶，他的意思就是说诸葛亮那么大的成就，仍然很寂寞，没人去看他。“自”就是独自，静悄悄的。当然文人都把自己看得很高，都认为自己怀才不遇。独自开放，就是不因为你诸葛亮寂寞就不开放，反衬诸葛亮不被人重视，看的人很少，也反正他杜甫不被人重视。“隔叶黄鹂空好音”，黄鹂自己在那叫，没人欣赏，跟杜甫和诸葛亮一样。
《秋兴八首》之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
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他在夔州，落日时分，望着长安，听着猿声落泪。“奉使虚随八月槎”，这是涉及到《博物志》，有海上的浮槎（木筏或竹筏）每年8月在海天之处来去。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
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他原来他原来在尚书省当过很小的官，没办法去参加工作了。“粉堞”就是指那种矮墙，“山楼”就是夔州府，“悲笳”就是指那种军乐器。就是给人感觉战争的战伐之气还没有结束。月亮开始出来的时候，就在那些小的地方慢慢爬上来，然后遇到石头上的藤萝，已经过了半夜了。这两句是流水对。就是前面的意思没有说完，后面半句来应接，它的意思还是完整的。
《咏怀古迹五首》之一
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
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
“支离”就是被分割。安史之乱的时候，他就在东北那一带漂泊，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西南。非常妙，老杜实在是语言的高手。
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
楼台一层一层的，为什么呢？第一，那些地方是依山建造，第二它是栅栏式建筑，第三它是吊脚楼。就是日月在这里停留了很久了。“五溪”就是指我老家的蛮荒之地，土家族苗族聚集的地方。就是说每个族群他们所穿的衣服不一样，但是他们在共同的天空之下。
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
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安禄山说是来辅佐唐朝的，但他是个无赖。他就是用庾信的这种典故，来指他自身，他也感觉到安禄山给他带来的悲哀还没有结束。
他的一生也像庾信，因为战乱逃离家乡，一生都没有回来过。晚年写诗歌，那真是震动整个朝廷和山关。他觉得这是非常棒的。
我们今天所讲的内容，总结一下就是唐诗中的巴江蜀水，它的雄奇险急，动植物世界，它的动静皆宜，它的上下翻飞，它的五彩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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